皇后不知道这个字的意思。
并非是她的手冷,而是景琰想握住的那只手,在他的记忆里,一直都是暖暖的,像火一样。
十三
有那么一瞬间,太后是怨着林殊的。
因为长时间来,梅长苏一直坚持瞒着景琰,是对他的在乎,也是对他的不在乎。
这两种完全矛盾的感情,可以完整的存在在一份感情中。
——就像他帮助萧景琰登上帝位是因为爱他,也是因为不够爱他。
她很清楚,林殊和景琰是有情的。
十七岁,或者更早的时候,景琰就喜欢林殊了。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喜欢黏在一起的。
可他们却不同,他们并非是因为爱热闹凑在一起,也不是志同道合那样艰涩的原因,只是简单的因为见到了对方就觉得欢喜。
那时即使有很多人在时,他们仍然会在人群里找到对方的身影,对上目光之后,什么都不说,只是咧开嘴傻傻的一笑。
年少时的爱情,像是被阳光晒暖的湖水一样,清澈而暖,不带一点杂质。
他们把对方的身影和自己的前路并在一起,为了彼此,他们可以不问缘由毫不犹豫的赴死。
但周围人的管教和对爱意的懵懂,还有对未来的抱负,让他们把对对方的情谊停留在一颗珍珠,一张弓上。
再回来的时候,林殊变了。
他对景琰的爱已经不再是带着少年懵懂的情谊,而是非常清晰的爱情。
但那爱情却淡了。
并不是被岁月,而是被梅岭的火映照得,褪了色。
他此身背负七万英魂,历尽梅岭的火与雪,带着仇恨和冤屈。
他有了比景琰,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而景琰,却和那段回忆一起被林殊扔在了十三年前,停在了那里,没动也没变过。
十四
从景琰来到宫中,对自己说想要开始夺嫡的那日起,她从静嫔到太后,步步艰险,却从未曾有一日后悔。
甚至在景琰迷惘彷徨的时候,她都能狠下心推着儿子往前走。
因为这条路没有归路。
可如今此刻,她看着站在路上渐行渐远的景琰,第一次想让他停下来。
这条路一个人走太累了。
那本是他祁王兄该走的路,是林殊该陪着他走完的路,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
没人替他引路,告诉他该如何走,没有人替他清开脚下的石子,他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探路。
摔倒了,甚至没有人告诉他可以在哪里停一停,喘息片刻。
所以他只能一直向前迈步。
想到这里,太后忽然觉得怕了。
因为她清楚再这么走下去的结局是什么。
内殿中,母亲握着儿子的手泣不成声。
宫墙之外,一只绑着短笺的白鸽在夜空中安静的飞过。
第六章
十五
太医几乎没日没夜的熬了滋补调养的药汤送过来,终于到了第四日,皇帝睁开了眼睛。
向四周看了一圈,他的眼中那些朦胧渐渐褪去,像是从一个久远的梦里醒了过来。
他对守在床边的皇后说,皇后辛苦了,这些日子,让你受累了。
然后转过头,强撑起身体对太后说,让母后担心了,儿臣一定会很快振作起来。
太后含着泪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的是身为太后的她,摇头的是身为母亲的她。
久病无力的身子很快倒了下来,皇后在一旁急忙扶着,却扶不住那个身体,端着的药碗也撒了,弄脏了桃色的广袖。
景琰也注意到了她的衣衫,笑了一下。
“桃花快开了吧。”
皇后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温和恭谨的回答,“天气乍暖还寒,还有一段时日呢。”
许多许多年前,每到这个时节,景琰都会和林殊去郊外骑马。
他们折了桃花枝子一路纵马,踏着花香。
累了就躺在浅草从里,笑话着对方满头满肩的桃花。
他转而看向一旁侍从。
“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待办的急事?”
侍从看了一眼太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回答,“……沈大人还在外头候着。”
“让他进来吧。”
“景琰!”
“沈卿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想必是十万火急的事。再说朕不过是累了,歇了这么多天早就好了。”
殿外的蒙挚带着巡视的禁军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追奉旨入见,而太后与皇后红着眼睛从殿内出来的一幕。
“……皇上终于醒了。”蒙挚高兴地松了口气。
沈追所奏的确实是一件大事,初春时节,河道凌汛,数万人无家可归。
皇帝听完奏报,又宣召了其他朝臣过来,当夜就拟定了救灾事宜和相关人选。
末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条河道我记得也过江左境内,为何没见到当地县的奏报?”
沈追答道“江左地区确实有两县受灾,可江左盟已经调了人手和钱粮过去支援,加上当地之前三年丰收尚有余粮,故而只奏报了受灾人数,不需要朝廷的救济钱粮。”说着从怀中掏出了奏报递呈上去。
皇帝展开奏折一行一行看过,在江左盟三个字上不经意的用手指抚了一下,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便照着刚才奏下的去办吧。”
沈追一步步外退的时候,听到皇帝又问了一句,“如今江左盟何人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