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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
  他身后的人附和:“我们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你这半大娃娃,可杀不动爷爷!”一阵刻薄的嬉笑飞散,迟楠转动眼珠,视线回到面前的人脸上。
  “我先用匕首捅烂了他的肠子,真的捅烂了,划开全是半截半截的。
  换斧头砍断了四肢。
  那时他还有一口气,我又补了几枪。
  具体几枪说不准,弹匣打空,剩下一滩烂泥。
  肉泥喂了营地的狗,狗赏脸,也算他死得其所。”
  目睹对面的脸涨红转紫,迟楠笑了。
  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甜,都无暇。
  方肆懿下了台,桃花扇拿在手上,跟扮侯方域的小生说说笑笑往后台走。
  走廊头上几人你追我赶,方肆懿见怪不怪,平常逃票硬闯的有些先例。
  跑在近前,认出那是胡先骋。
  胡队长见到他,见了救星似的扑上前。
  “方老板,您朋友跟进城的大兵起了冲突,打起来了!”抬手让阻拦的小厮留步,方肆懿收了折扇。
  “我的朋友?哪个朋友?”胡先骋好容易得歇,上气不接下气:“就......迟三少!”方肆懿登时变了脸色,撂下那小生,提裙子往外跑。
  “大哥,大哥!出出气行了,别打了,他爹是迟大帅。”
  迟楠侧躺在地上,睁不开眼。
  血漫进耳朵,模糊了几人的对话。
  “这小畜生,我见一次打一次!走。”
  漫长的耳鸣削尖了,痛却不成一线。
  迟楠混沌地想,这么死有点窝囊。
  失去意识前,想最后碰碰太阳,举到半空的雄心随胳膊跌落。
  方肆懿隔条马路望见血泊中的迟楠,喉间一口腥甜破出,抬手去抹,咳到了扇面上。
  血溅桃花扇,早了,而他来得太晚。
  嘶吼着喊人叫车,脑中空白,什么风度架势全丢了。
  要溅的是他李香君的血,侯方域就算遁入空门,也得长命百岁。
  迟杄接到医院的电话,手脚一瞬间冰凉。
  身体僵硬地上车,下车,走上手术室的楼层,摸在门口给家属的长凳。
  五感封冻了,脑子也转不灵。
  是真的吗,方肆懿没骗自己吗。
  怎么一眨眼没看到,弟弟便出了事。
  他不该让迟楠一个人走,当时都冲动。
  应该再体贴些,大度些,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荒唐梦,早早束之高阁。
  这样三弟多少念他的好。
  手术室门口,方肆懿挂着水洗不去的残妆,戏服下摆成了污脏的鱼尾,冷冷瞥来一眼。
  袖子掉到手肘,抽完两支烟,摔了烟头。
  “他好端端在家待着,为什么出门。”
  迟杄望向手术室紧闭的门,低下头。
  “我的错,一开始就错了。”
  十指绞在一处,后怕地颤抖。
  他放弃了。
  迟楠好好的,想留在北平就留下,想回英国他努力跟迟大帅争取。
  人好好的,情感上的亏损,刺痛如蚊虫叮咬。
  见他这副样子,方肆懿兴师问罪的气焰灭了,坐到迟杄旁边。
  古今贞洁烈女如何下场?虞姬得个美人自刎乌江岸,王宝钏苦守寒窑一场空。
  守妇道?翠鸾千里寻夫遭崔通污蔑,不得不与之破镜重圆。
  幸福弹指幻光,这样的故事太多了。
  有的人想听,他也曾迷恋夹了书卷虫蛀味道的圆满,只是从今以后,不想唱了。
  “我不该逼他走。
  在你那里,好歹有司机和保安跟着。”
  三贞九烈,都是虚情假意。
  蓬莱宫中日月长。
  两人心照不宣达成一种共识,奇妙地和平共处了。
  迟楠昏睡中做了个梦。
  梦里孩子没了,方肆懿跟他大吵一架,恩断义绝。
  迟杄疲惫地让他好生养病,回到上海,送滋补品只见下人。
  养好身体,他求迟大帅放自己回英国,迟大帅答应了。
  接下来几年,在原来的学校混出文凭,谈了位法兰西女友,个子比他高半个头。
  毕业后分手,被召回天津,按家里安排娶妻生子。
  妻子是位江浙富商家的闺秀,相敬如宾半生,育有一儿一女,死时儿孙满堂,哀声震天。
  梦里二哥娶了位女记者,后来双双出国。
  方肆懿收了几个徒弟,有传承之后,到江南买处好宅子颐养天年。
  棺材完全合上前一刻,升起大哭一场的强烈冲动。
  事情应该如此,又不该如此。
  美满的果实大而空心,正常,顺遂,何其乏味。
  迟楠发觉,拼命奔向的恰恰是他希求摆脱的平庸。
  转身向反方向,拔足狂奔。
  风声呼啸,他化在风里变轻变小。
  很想下一次抚过腹部,比鸟儿小的心脏仍在风眼中跳动。
  噩梦的尽头,白昼扑闪游移,迟杄的身影渐渐明晰。
  他提食盒站在床尾,见迟楠醒来,局促地放下。
  “方肆懿回戏班子交代些事,没人看着这边我才......”后面的话不小心吞进了肚子。
  迟楠搂紧他的脖子,嚎啕大哭:“你没娶那个女记者吧!”迟杄虽然听不懂,猛地被暖烘烘抱住,高兴得晕头转向,过会儿回抱上去。
  “不娶,哥不娶。
  只你一个。”
  拥抱到四肢发痛,迟楠想起来自己是个伤员。
  手腕扭了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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