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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丁已滋生几多口,每年国库收入多少,刑狱法度如何决断,民生工事修建进度几何,吏部整治又当怎样把控?这些问题,乃是最为基础的国务,新君心里也自当有个谱。
  他坐下来,投身于一片章卷案牍之中。
  旭凤却是去了御膳房。
  北疆偏远,地瘠民贫,这些年下来嘴里早都淡出鸟了。馋了十六载的二殿下找到一盘果脯,掂起一颗红枣丢进嘴里,嗯,果然很甜。
  午膳已将备上了,二殿下便理直气壮地视察自家后院,盘点起了菜色。
  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可惜时节不对,只有冬笋,寒甘微苦,终究不及芦笋鲜嫩爽口。
  不止是味道,形状也不如。
  芦笋身形修长,瞧着不盈一握,又外封内裹层叠参错,可即便包了那样多层,也依然纤细劲秀。
  颜色也不对。
  你看那芦笋,外表罩着浅碧,内里嵌着嫩黄,需得一层层耐心剥开,扒到尽了,才能一窥当中的莹白如玉。
  口感还是不及。
  芦笋看着硬脆,入口却鲜甜滑软。
  甚至手感也差的太远。
  冬笋质感麻砺粗糙,哪里比得上芦笋光洁细腻,冰肌玉骨……
  到了饭点,侍从经行时听到二殿下喃喃自语,见他眼生,没认出来,好奇问道,你这说的究竟是人还是芦笋呀?
  旭凤马上回道,当然是人,你见过芦笋长这样吗?
  居然就这么不要脸地承认了……那侍从瞠目结舌,赶紧退下了。
  旭凤也懒得管他怎么想,径自端起食盒往回走,心里还在嘀咕:天天待在宫里,难道你没见过他?
  他就是见过了,不但见过甚至还亲手摸过了,才会犯下后来这样惨烈的大错。
  那一年,润玉十八岁。他亲眼见得,天晴雨霁,璇玑宫的昙花沾了雾,风露清愁,弱不胜烟,于半空兀自颤抖着。
  一室龙涎香,绮靡香气甜腻浓重到催人欲呕的地步。
  他冲进去时,看到润玉大约是想下床,却栽倒在榻下,十指攥成拳,一手揪着自己衣襟,一手扣进地板。
  润玉向来注重仪容,惯于穿戴齐整,此刻许是身上难耐,自己将外袍、夹衣扯得松松散散,显露中衣内衬一角,玉灰之下漏出月白之清。
  垂落的散发微微打卷,凌乱披落在耳畔,薄汗淋漓,却显得那张脸更加纤薄小巧,显得那下颌的线条愈发清隽孤零,显得他甚至不像真人,倒像一尊沁了水的玉像。
  晨光仓促映在他脸上,皆氤氲成山岚霜雪。
  他唇角沥着一线红丝,旭凤起初只以为是他练功不当走火入魔,将润玉翻过身来,才发觉他衣襟上也沾着血迹,是他之前发作时吐出来的。
  润玉身上很烫。旭凤抱住他,那温度隔着衣衫也透体而来,简直似某种刻意的诱惑。
  润玉在喘,呼吸急促,菱唇抖颤,大约神志已然昏聩,只是一念难寂,心有不甘,还在模糊呓语。旭凤将耳朵凑到他唇畔细听,才分辨出,润玉是在对他自己说:“要……活下去……”
  活下去?旭凤心头一惊,难道有人要害他?又是谁要害他?
  到这时,自己身上也生出某种难堪的变化,肌肤相贴处竟一刹至于滚烫如火,旭凤才恍然意识到,室内这熏香的味道不对……这根本不是龙涎香气!
  他慌忙将香炉打翻,心中却想着,果然还是来不及了。


第6章
  旭凤回到璇玑宫时,只见满桌奏本,擂了厚厚一叠,将书桌后头坐着的人都整个遮住了。
  走近了,才见得那人,沉肩正坐,一手执着朱笔,低眉俯首,似在沉思。
  润玉这个人啊,一旦起得身下得地来,穿戴整齐了,又是一身素白玉灰,云纹暗绣透光而现,丝缕经纬皆熠熠生辉,唯独床笫间方得一窥的那袭月白全数湮灭,不漏分毫。
  他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叫声陛下,然后将手中食盘递过去,直直往润玉鼻子底下戳。
  润玉总算搁下笔,抬起头来看他。
  这表情多专注,你看他仰了下巴,眉根飞起,离合神光,睁大了眼睛望着你,意似询问,还颇携几分无辜。润玉肯这样看他,旭凤心中便莫名满足。他道:“我自玉酿阁找到几坛潼酪,此酒乃北疆特产,中原难得,陛下可愿赐我殊荣,共饮珍酿?”
  润玉一怔。
  潼酪确实中原罕见,然而旭凤久居北疆,此酒之于他并非稀物。更何况,就这几坛潼酪,原也是那漠北卞城公主所赠。
  十年前北疆遭了天灾,全境缺粮少食,眼看就要闹饥荒,卞城公主那般骄傲的人,也不得不低了头,前来向他借粮。
  润玉当然记得,旭凤逃亡之初,便是卞城公主力排众议接纳了他,落难王孙才总算得了个落脚之处。那性情爽利的女子,当初为了旭凤,敢于公然同他叫板。即便不得已为斗米折腰,来见他时,也依然眄着那样一双燃烧火光的眸子,咬住嘴唇满面皆是不情不愿不屈不挠。
  他那时只觉得好笑,鎏英何必作出这副样子?他同旭凤,即便兄弟阋墙,也终究是家务事,难道还需要外人评说吗?
  他一口答允借粮,卞城公主松口气,随之却又漫上惊疑神色,似是不敢相信此行竟然如此顺利。
  鎏英不懂他,可他早看透了鎏英。说起来卞城公主虽为女儿身,才志见识却还在一干男儿之上,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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