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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鸩酒味美,酣之止渴,渴的是输赢生死,欲望与灰烬。



李承泽瞥了一眼夹着鸩酒的那一页诗,等他反应过来诗页上誉的是哪首诗后,突然又开始大笑不止,笑得门外守夜的侍卫也忍不住掩窗查看。却只见那兵败路绝的二皇子衣冠整齐,却一手握着毒酒,一手捧着本书,在案前笑得就要流出眼泪。



李承泽算好了范闲就要前来拜访的时间,在夜幕里毫无犹豫地仰头饮下毒酒。鸩酒果然香淳,后味里带着不祥的杏仁涩味,这就是要让他一醉不起的滋味,用来祭奠他这被人利用了一辈子的可笑人生。他举着空杯望向窗外的月亮,今夜的月色正是一轮可恨的圆满,他念着诗集上的诗。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真是……好酒。”李承泽喃喃道,眼里已沉满醉意。







范思辙昏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完美错过了澹泊书局江南分院的开业仪式。等他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已被抬回了范闲在西湖东侧的范府内,在烛光里他望见自家阿姐坐在床头,端着一碗鱼肉粥等他醒来。



范思辙恨不能一头钻进范若若怀里痛哭,他只是前来为范闲的书局捧场剪花,谁知道半途上要被诡异的京城索命鬼折腾。可到底是撒了葱花和香油的鱼肉粥先吸引了他的注意,范思辙接过汤碗便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吃得满头大汗,什么病都立刻好了。



范若若趁机与他解释了几句,说李承泽未死,还要做书局的分院院长。二皇子府上还藏着些许李承泽收藏已久的前朝孤本,他此次叫李弘成过来,除却给淑妃以及谢必安带去书信,也是希望他能进入已经被打了封条的府邸替他将书都取来。



“不是,姐,”范思辙越听越迷糊,“你怎么就这么容易地接受了呢?这二皇子可不是善茬,你忘了哥和他斗死斗活那些日子啊,他四舍五入也害到我们头上来了,怎么就忽然一转身就又姓了范还成了咱们的远房?”



范若若说:“哥的决定,无论是什么我都支持。”随后她转念一想,又说,“我也觉得蹊跷,但此中原由,哥定有考量。我们静静等候便是了。”





澹泊书局江南分院隆重开张,当晚范闲命人在范府设宴招待帮衬过书局开业的此中人物,连同修建书局的工人仆从都一并上桌同饮,一时间范府宴厅好不热闹。



李承泽不喜人多,开业仪式结束后就躲回了房。范闲被灌了好几杯江南当地的陈酿黄酒,终于找到脱身机会离开宴席。他深知自己酒量不佳,捂着脑袋想遛回寝室,半路忽然想起什么,转道悄悄敲响了李承泽的房门,屋内点着几展油灯,光线温暖。



“门开着。”李承泽说。



范闲推门入内,先看见长桌上送来的晚饭倒是吃得干干净净。李承泽窝在里侧的案前,盘着腿专心地将一本旧书的折角抚平。



“这书破了,被扔在旧书摊的角落。我给了摊主一钱,他像是得了大便宜,还不好意思地送了我另外两部书。”



李承泽好像在对空气自言自语,小心翼翼地用小刀裁开已破烂不堪的订绳,细心用木镇抚平页上的褶皱。



范闲在他对面坐下,李承泽的鼻子动了动,又说:“黄酒后劲大,你可别吐在这里。”



范闲笑了,替他把裁下的订绳捆成一束,说:“我若醉了,那就再从仙境里偷些诗出来,你欢迎不欢迎?”



李承泽忍不住回想起上次见他喝多。他在皇家宴席上大耍酒疯,每一滴酒水都变成往后经万人传颂的诗句,一身白衣飘飘欲仙,随心而动。他走着颠倒的醉步来到他和太子面前,面容俊朗,发髻虽乱,眼神却是清明的。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他对着他念道。



李承泽往后一靠,用手托着下巴掩盖住自己颤抖的嘴唇,心砰砰直跳。等他稳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范闲早已翩然离去,他只能捕捉到他飘在身后的一截白色衣摆,听见他的声音还在大厅里回荡。



世界上为何要生出范闲这样的人物?与他相似又与他不同,令他羡恋又让他忌惮。只要他不入他麾下一日,只要他还顶着二皇子的发冠一日,他就注定得不到这团白火。



“我其实设想过。”李承泽取来细毛笔,掸去书页上年久积累的灰尘与污渍,范闲开始揉着太阳穴,脸颊泛红,显然是酒劲上来了。李承泽自顾自说着:“找机会将你掳去,关在哪个人不知的地牢里一辈子,双手双脚都带上铁链,只能给我作诗,给我看《红楼》的后续。”



范闲原本眯着眼睛脑袋浑浊,听到这里浑身一激灵,扭过头去,发现李承泽还是神色如常在修书。



“我去……你这想法也太刚猛了吧。”



“挺难实现的,所以作罢了,还不如杀你。”李承泽继续说,语气与‘包子没买到所以买馒头吧’时的口吻十分相似。



范闲刻意地往后一挪,与李承泽分开些距离,说:“人人都说长公主是疯的,依我看,你可比她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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