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秋夜含凉入骨,江锦书裹着身子慢慢走向太液池边,湖水汤汤,她有些恍惚了。

    她静静地望着湖面。

    彼时春光正好,柳条未舒,信奉佛教的她前往先帝亲题大相国寺为阿娘祈福。

    曲径通幽处传来悠扬琴音,踏曲而寻,见一处禅房,院中摆放着山水图的画屏,恰如其音《高山流水》。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善也。”

    “女公子过誉了。”

    那时,柔和的日光映在她的脸颊上,清风拂过,洁白如雪的梨花枝头微微晃动,花瓣洋洋洒洒地垂落。

    江锦书苦涩笑笑。

    落英缤纷,不知先落在了谁的心头。

    之后种种,早已注定。

    注定,是孽。

    生母谋逆,夫君厌弃,臣子攻讦,人人都想她去死。

    她是个懦弱的人,懦弱到没有勇气去面对她的族人与她的夫君之间的纠葛。

    更懦弱到,她不能接受自己成为万民的罪人。

    一面是天下道义与夫妻情分,一面是骨肉血脉的亲族。

    她再也不想夹在在其中了。

    前朝的事,她都知道,崔知温以皇后不废为借口阻碍变法施行,齐珩压下此事,她知道他是护她的。

    累赘,云雁说得不错。

    她是齐珩的累赘。

    如今,她不想再拖累他了。

    江锦书脱下鞋履,踏上阑干,想慢慢沉入湖底。

    也慢慢地将她面前的苦恨化作一片泡影。

    第102章 月明白露(二)

    江锦书盯着湖面上的月影, 刚欲纵身一跃,只听身后传来一笑声:“跳湖,这个死法挺好。”

    江锦书愕然, 侧首看去。

    长街上, 红墙旁悬着的琉璃瓦中的灯盏熄灭, 齐珩脚步一顿, 瞧着那熄灭的灯盏微微出神。

    灯火昏暗的殿内, 女子坐在灰砖上轻轻抽泣。

    齐珩想到那情状, 兀地心痛。

    他径直掴了自己一掌,心里悔,恨起来,晚晚现在身子虚弱,他怎能与她置气?

    他该与她致歉的。

    随后, 他登即转过身, 趋步径直回了立政殿。

    他步履匆匆,险些摔个趔趄,他忙不迭推开大门。

    “晚晚。”

    然殿内无人, 他心里没得慌了起来,他再次轻唤道:“晚晚, 晚晚...”

    他声音越来越颤,甚至带了惊恐的泣声。

    他将宫殿各处都走了个遍,独不见那抹身影。

    他瞧见漱阳端着药碗往这边来, 忙扯住她,颤声问道:“殿下呢?”

    “殿下, 殿下在内室啊。”漱阳一头雾水。

    立政殿内, 处处都被灯火映亮。

    太液池旁,江锦书抬眼看着面前的姑娘, 十五六岁的模样,她的衣裳是宫里普通的料子,想来是该入宫的那批内人。

    隰荷华笑笑道:“你这死法挺好,不疼。”

    “但是你一旦沉入湖底,就再上不来了。”

    “你,真的做好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了吗?”隰荷华狐疑地看着她。

    江锦书莫名委屈,她不由得俯下身,抱膝轻声道:“他们都想让我死,他们说我是罪人,是累赘,不该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他们是谁?”

    “所有人。”

    隰荷华笑了笑,道:“谁说是所有人。”

    她又道:“不是所有人,还有我。”

    “我想让你活。”

    隰荷华朝着她笑。

    江锦书抬眼看向她,她双唇翕动,泪水滚滚于双目中,她气息不稳,所有委屈与不甘在此刻尽数泄出来,她哽咽着问出了那句话:“为什么?”

    “你知道我是谁吗?”

    隰荷华摇了摇头,她仍带着笑容,她垂眸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才来这里的。”

    “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不,我是罪人。”江锦书抱着双腿,她道。

    “我的双亲是罪人,我也是那个连累别人的罪人。”

    隰荷华听后,没说什么,反倒问了一句话:“你既说你是罪人,那你做了什么恶事?”

    “我...我...”江锦书却说不出什么。

    “你看,你自己都说不出来,那你为何要说自己有罪呢?”隰荷华俯下身坐在她的身旁。

    “因为,我的双亲,我的族人,都是罪人。”

    “我,也是那有罪之人。”江锦书黯然垂下头。

    “谁说的。”

    “你不要因为双亲的过错,就对自己怀了无尽恨意,明明你是很好的人啊。”隰荷华笑了笑。

    隰荷华垂首将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下,她递给江锦书,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江锦书接过她的玉佩:“你是刚入宫的内人吗?”

    隰荷华点了点头,“我的双亲也是罪人,我是被连累入宫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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