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想到, 除了好好吓了他一番，马尔塞尤竟然坦然接受了这段在一年前的他看来本该畸形的关系？
哪里想到, 他的爱人哪怕找回了记忆、意识到了他的欺骗, 仍然愿意继续爱他。
夜已经很深了。
经历了这么多，罗伊斯也应该已经很疲劳了。
私人飞机上, 老马尔塞尤和埃里希已经坠入了黑甜。
但是罗伊斯睡不着。
顾忌着老马尔塞尤在场，分明搭乘的是异常宽敞的私人飞机, 罗伊斯却没有和埃里希睡在一起。
或许也不仅仅是因为有长辈在场, 强烈的不真实感和不安定感也让罗伊斯不敢和马尔塞尤一起睡。
对于罗伊斯而言，几十分钟前生的一切美好得如同梦幻，如同一个晶莹剔透的肥皂泡。
他只怕轻轻一戳, 这个美丽的肥皂泡就要破了。
现在罗伊斯睡不着了, 就在一片黑暗中爬起身来，摸索着走到马尔塞尤的沙床边坐下, 借着一点点朦胧的灯光, 打量重新变成他“男朋友”的男人。
或许是今天的比赛和恢复记忆消耗了太多的体力, 埃里希现在睡得很熟。
沉睡中的男人, 一头铂金色的短乱糟糟地耷拉在脑门儿上，在黑夜中看不分明。男人一双总令罗伊斯心折的、在几个小时前却一度散着令他胆寒的光的蓝眸紧紧闭着, 嘴角也微微上扬着，泛着柔和的笑意。
这让沉睡中的埃里希看起来，更类似于那个罗伊斯近来所熟悉的、也令他安心的“十七岁的埃里希”。
也令罗伊斯怎么看怎么喜欢。
熟睡中的埃里希，看起来实在是没有什么威胁。
于是，罗伊斯迟疑着伸出手，落在男人刀刻斧凿一般的俊颜上，轻轻描摹埃里希坚挺的鼻梁、深刻的面部线条、一度令他魂牵梦萦的薄唇……
却不料，罗伊斯的手指落在埃里希的喉结上时，本在熟睡的男人，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蓝眸里射出的、隐隐含了几丝冷意的光，吓得罗伊斯又是一个哆嗦。
只不过，在看清了面前人是谁之后，蓝眸里的寒冰，顷刻如春水般消融，再不可寻。
紧接着，埃里希抬手，攥住了罗伊斯的手腕。
他攥得很用力，以至于指腹按进了罗伊斯手腕的皮肉里，留下了深深的凹痕。
趁着罗伊斯还在愣神，埃里希手上用力，便拽得罗伊斯身体一歪，倒在了他身上。
罗伊斯在猝不及防之下出了一声惊呼，却因为想到老马尔塞尤也在飞机里，又急忙掩唇，一双灵动的眸子还四下转了转。
就好像个做了什么坏事被抓了现行的小孩子一样。
罗伊斯从来都是个微表情很丰富的人。
而现在，他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很好地取悦了埃里希。
感觉到身下坚实的胸膛出一震一震的颤动，罗伊斯就莫名地感到安心。
埃里希往沙内侧挪了挪，空出了很小的一段空间。
于是，罗伊斯翻身爬了上去，跟个小宠物一样蜷着身子，贴在埃里希身侧。埃里希则用一条有力的手臂圈着罗伊斯，把人护在自己身侧。
私人飞机上的双人沙分明并不狭窄，但是两个人非要挤挤挨挨地睡在一块，好像这样的亲密能抚慰他们一样。
不短的一段时间里，罗伊斯和埃里希就这么贴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
经历了这么多，他们实在很需要一段无人打扰的独处时光。
但是，罗伊斯把埃里希的胸膛当作枕头枕着，又扬起头，继续用那种隐含着探究意味的、带了几分小心的目光，打量着埃里希。
埃里希闷笑了两声，然后抬手遮住了罗伊斯那双猫儿一样的眼睛。
细软的睫毛扫过掌心，麻麻痒痒的感觉传来，让埃里希心头一动。
他遮了一会罗伊斯的眼睛就自己挪开，然后再遮住，如是反复。
好像逗小孩儿似的。
罗伊斯配合他玩了几次，接着就按住了埃里希的手掌，就让它覆在自己的眼睛上。
爱人掌心传来的温度，也让他一颗心都暖烘烘的，好像泡在了一汪温水里。
“埃尔，我现在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保持着眼睛被遮住的状态，罗伊斯什么都看不见，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梦幻一般的意味。
“埃里希，我以为你想起来了就不要我了。”哪怕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安慰，罗伊斯提起自己有过的、最糟糕的想象，声音还是有点颤。
“我以为你想起来了还会继续恨我，你会揍我一顿，会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我以为你想起来了也不会留在多特了。”
“我以为你和斯芬特叔叔的关系还会恶化下去。”
“我以为我们的梦想、我们的约定，已经都成空了。”
“我以为……”
回应他的，是一声响亮的嗤笑，在只有三个人的机舱里就显得格外明显。
“你倒是蛮会‘以为’的。”埃里希咕哝道。
然后，埃里希一字一顿地、连名带姓地叫罗伊斯，“马尔科·罗伊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