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躬身行礼, 一刻都不多待,留下药方和药囊,便起身告退了。
  待太医告退, 空青带着丫鬟们退出去煎药,房间里便只剩下了这三个人。
  景牧站在床边,一双视线紧紧凝在疏长喻双眼紧闭的、煞白的脸上。
  明明昨日还好端端的。疏长喻虽一路舟车劳顿疲惫的很, 但同自己言笑晏晏, 虽表情仍旧是惯常那般并不怎么丰富, 但也是鲜活动人且可爱的。
  他站在疏长喻近在咫尺的位置, 几次想抬手摸一摸他的脸,都强行压制住了自己心里的冲动。
  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将胶着在疏长喻面上的目光艰难地挪开,抬眼看向李氏。
  “疏老夫人。”他面沉如水,声音也是低沉且冰冷。“您是少傅的母亲,他敬重您,本王自当也敬重您。但您有什么怨气,大可冲着我来,少傅何辜?”
  最后四个字,他语速慢且沉,一字一字地说出口,室内气氛登时凝着了起来。
  “他何辜?”李氏红着眼,却强忍着眼泪,冷笑道。“他枉顾伦常,同王爷苟且,便就是他的大不敬。”
  景牧咬牙,眼中有些发狠的红血丝。他握紧拳头,强忍着不让自己去看疏长喻现在的模样,紧紧盯着李氏:“疏老夫人,您恐怕是误会了。自始至终,都不过是我缠着少傅罢了。您将气撒在他的身上,这算什么?”
  “既然王爷知道是自己一意纠缠,那么也当晓得适可而止了。”李氏咬牙,神情中强压着情绪。“您若真对他有几分情谊,就该放了他。”
  “老夫人说得轻巧。您活了几十年,难道还不知情之一字,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李氏咬牙嗤笑了一声。
  “世间难以放下的事多了去了。”她紧盯着景牧。“财富,权势,声名,美色。若是难以丢开的便都霸占住,岂不是太自私了些。”
  “我一生所求,唯少傅一人。”景牧握紧的双拳有些颤抖。“其他万物,什么都不要。”
  景牧紧盯着面前这个眼眶通红,浑身颤抖的妇人。他对谁都能狠,唯独疏长喻,和疏长喻最为在意的家人。面前这个伤害疏长喻的人,是疏长喻的母亲。景牧此时虽被心痛折磨得几乎神智全无,但也仍旧强行忍着。
  他对这个妇人,什么都不能做。少傅已然这般可怜了,不能再伤他的心。
  “王爷这话,便是折煞敬臣了。”李氏冷笑道。“王爷,您尚年轻,阅历浅得很,尚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敬臣心善,待谁都是如此,故而引起了王爷的误会,是敬臣的不是。”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
  “但是,王爷不能因此,就给敬臣扣上一顶祸国殃民的帽子。这孩子什么心性,我最知道他。他心里装得是江山,他不能因为您一时兴起,走了歪路。”李氏说着,眼泪已然溢上了眼眶。“您现在要和他做的,是被万千文人戳脊梁骨的事。我是他娘,我了解他,他最受不住这个,这比杀了他还严重。”
  李氏的眼泪,倏然从面颊上滑下。
  “王爷,算老身求你了。”她哽咽道。“您随性而为,您年轻,又乃天潢贵胄,您经得住折腾。敬臣经不住。”
  景牧看着她这模样,紧紧咬住了牙关。
  什么文臣,什么江山,什么名声。这些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东西,不过是一副一副的重枷,非要把人压死才叫一了百了。前一世,少傅便这般囿于这些镣铐,寸步难行,时时活在自责中。
  但是,这些人,享受着他带来的盛世太平,凭什么这般非议他!
  他愿意爱谁,愿意同谁在一起,既不会使生灵涂炭,又不会让江山倾颓……为什么还要这样逼他!
  就在这时,床榻那边响起了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
  “景牧。”
  二人转过身去,才发现疏长喻不知何时醒了,正侧着头,看向他们二人。
  景牧顿时如梦初醒般,才觉察到手心轻微的刺痛,竟是方才不知不觉间,被整齐的指甲刺破了。他面上压制不住的冷肃和凶狠皆是一滞,接着潮水一般,尽数褪去。
  他两步上前,扒着疏长喻的床沿,像是只被突然遗弃、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狗一般,蹲在了他的床前。
  “少傅!”他唤道。
  疏长喻此时嘴唇有些白,垂眼看着他时,不知是因为病痛还是其他,神情中满是疲惫和倦怠。他轻轻嗯了一声,抬眼看向了那眼上带着泪,神情复杂的李氏。
  方才他们二人说的话,疏长喻都听见了。
  李氏不可谓不了解他。若是放在前世的此时,李氏对他的想法揣摩得可谓极其通透——他祖辈都是社稷之臣,他自幼也是风清月朗的一个谦谦君子,自是要青史留名,流芳百世的。他襄助世人,世人敬仰他,这便是他存于世间的意义和方向。
  可是,现在的他不是了。
  他经历过家破人亡,权势滔天,早把众人的口舌当成了笑话。他只求无愧天地,无愧本心,懒得管别人说什么,看什么。
  但他这么想,除他之外,疏家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
  他们都像前世的他一样,是那风清月朗,没有一点污点的人。他们似乎生来就该受万人敬仰,与之相应的,他们也要承担受万人敬仰的负担。因此,他们不仅保护世人,还要奉行世人带带传承的道德准则。
  疏长喻看着此时的场面,着实感觉到了空前的疲惫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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