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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总能照顾好自己。别瞎捉摸啦,老兄,德国人喜欢哲学,所以才神神叨叨的。咱们美国人不讲这套,实用主义,懂吗?生活才是第一位的。”


第49章 - 有些东西就像飘忽不定的鬼魂,萦
  有些东西就像飘忽不定的鬼魂,萦绕于迈克尔心头。他是个乐天派,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烦恼。不过迈克尔很难讲清烦恼的缘由,在找不到解决方案前,他把这种低落的心情归结为“秋天综合症”。
  “我讨厌秋天,”迈克尔躺在沙发上,捂着额头,“请弹支曲子给我听吧……求你啦。”
  昆尼西开始演奏一首舒缓的钢琴曲,今天他换了条蓝灰色的裤子。音符敲在迈克尔心上,明明是首“娴静”——他觉得就是这个词儿——的曲子,却让他鼻酸眼胀,“可以换一首吗?”他用手纸使劲擤鼻涕,发出很大的声响。要当人面擤鼻子,越响越好,这也是昆尼西教他的,所谓德国人的习惯之一。
  另一首曲子响了起来,比起前一首,这支明显欢快许多。蹦蹦跳跳的旋律让迈克尔郁结的内心舒服了一些。昆尼西停下时,他坐起来,问道,“这是啥曲子?”
  “《鳟鱼》,其实是一首歌,”蓝眼睛闪了闪,“明亮的小河里面有一条小鳟鱼,快活地游来游去像箭儿一样——”
  昆尼西唱歌的声音比他讲话要低沉轻柔许多,吐字微微含混,“你想学吗?”
  “继续唱,继续唱,亲爱的,我还想听。”
  “我不擅长唱歌。”
  “不,你唱歌真好听。”迈克尔沮丧地瘫在沙发里,隔着衬衫捏住兵籍牌揉搓,“你什么都会,而我呢,我啥都不行。你腿比我的长,胳膊也比我长,就连鼻子都比我高……”
  其实,真正的秋天还远未到来。忙碌的工作让迈克尔多少忘记了忧愁,事情太多,你很难找到时间感伤。礼拜五的午餐照例少不了鱼,迈克尔吃了两口,觉得实在无法下咽。
  “不吃吗?”“瘸子”问,一屁股坐下,“我也讨厌鱼——鱼会吞食尸体,我见过。还有乌鸦、苍蝇、熊——”
  弗兰茨先生皱起眉,“哦,请别——”
  “行啦,行啦,”迈克尔岔开话题,“你上次说,有个男的追求过你,是吗?”
  “瘸子”眼神一亮,“是啊!”他做出不屑的表情,“他明明是个男人,却不去追女孩——我们都说,他肯定是女孩子投错了胎。他平时举止讲话都有点,嗯……那样。”
  “那样?”迈克尔掰开面包,“啥意思?”
  “就是像个女的呗!”“瘸子”大声说,捏起嗓子,“要出去走走吗,亲爱的汉斯?”
  “哦,得了吧!”小汉斯面红耳赤,“真讨厌!”
  哄堂大笑,迈克尔却笑不出来,就跟着呵呵了几声。男人嘛,男人,到底怎么才“像”个男人?什么叫“像”个女人?他想起奥利弗说过,昆尼西肯定会像个女孩一样打扮自己。他观察过,昆尼西只是爱干净。爱干净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就不能爱干净么?再说了昆尼西举止很正常,说话也没有……
  他自己也是。迈克尔回到办公室,那里有面脏兮兮、油乎乎的镜子。迈克尔对着镜子观察,他还是那样:平平无奇的褐色头发,微微打着卷儿,鬓角才剃过没多久,非常短;眼睛嘛,也是褐色,形状倒不错,眼角天生弯着,看起来好像永远在笑;鼻子、嘴巴、耳朵……全都相当普通,下巴永远刮不干净,留下一片暗青。从样貌来看,他顶多算得上相貌周正。如果不同昆尼西作对比,或许勉强可称为英俊。好吧,最好还是别跟昆尼西作对比。
  傍晚,透过厨房的窗户,能看到夕阳染红了云层。小孩子们在街上追逐打闹,有骑行车的人操着浓重的南德口音大喊,“让开——让开——你们这些小坏蛋——”车铃铛叮叮当当乱响。迈克尔搅拌鸡蛋,用水冲洗菜叶,熟练地给土豆削皮。昆尼西还没回来,德国人加班的疯狂程度和他们打仗有得一拼。奥利弗一口咬定炸毁河堤的主使者是昆尼西,理由简单而“充分”——“他是那群德国佬里军衔最高的。”迈克尔没问过这件事,昆尼西肯定也不希望他问。他又想起昆尼西提到过的那座小城和城里的妓院,想象昆尼西蜷在华丽大床里睡觉的模样,迈克尔忍不住哼起了一首歌。
  “榛子是黑褐色的,
  我也是黑褐色的,是的没错!
  我的女朋友也是黑褐色的,
  就像我一样。”
  这首歌听起来就是首欢快的民谣,却莫名其妙地成了军歌。迈克尔哼着,声音越来越大:
  “哟哩哩,哟哩哟哩哩,啊哈哈!
  哟哩哩,哟哩哟哩哩,啊哈哈——”
  “不许唱这首歌。”背后突然响起昆尼西的声音,迈克尔手里的土豆一下掉进了水池,砸起几点水花,“——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昆尼西坐到一张小板凳上,脱下鞋子,“你唱这首歌,当心邻居叫警察。”
  “我喜欢那个‘啊哈哈’,还有,我发现我的头发也是褐色。”
  “你今天才发现的?——唱别的吧,比如‘漫漫长路’之类的,至少不会招来警察。”
  “漫漫长路去——”迈克尔把削干净的土豆放到一个盆里,“对了,你去过皮卡迪利大街吗?”
  “没有,”昆尼西疲惫地垂着眼睛,“对我而言,英国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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