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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时随着道路颠簸轻微颤动。
  看起来可怜极了。
  林烝向他伸出手去:“过来我抱着你。”
  桑野只当自己没听见,眼睛放空看向前边的座椅后背。
  林烝的手落在他手臂上,桑野才嫌恶地转过身去,拒绝他的触碰。
  林烝有些生气,觉得桑野这人简直给脸不要,他原本就烦躁得很,这会儿更是忍不住,拉住桑野的手臂就往身边一扯。
  桑野根本承受不住,眼一黑就栽过来,掐着林烝的手臂在两人就要抱上的时候狠狠一推,林烝被他推得撞在车窗上更是火冒三丈:“桑野你!”
  “我?”桑野有些虚弱的笑声从他身边传过来,他胃疼得直不起腰,只能弓着身体,他从林烝下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漂亮的脸。
  车窗外面一盏盏路灯闪过,或暖黄色,或惨白色,有时候更是大片的黑暗。
  林烝在那黑暗里看见桑野的眼睛,他眸色深处微微有一点色泽,如果当年阿野妈妈嫁给一位外国青年,或许桑野的眼睛会是漂亮如水的碧色。
  明明是黑暗的,什么也看不见的。林烝却好像能看见他的眼睛,看见他眼睛里的陌生和拒绝,看见他眼睛里的不屑和厌弃。
  林烝听见桑野的低声慢问,他问:“我怎么了?”
  又问:“我怎么了,和你有关系吗?”
  林烝喉咙里哽住,手上抓住桑野手臂的力道更紧,只是这一回没有骚包的娇气精要他来哄。
  桑野似乎是笑了笑,林烝察觉到一点气息的变换,桑野带着笑意的声音很虚弱,他说:“你来找我,真是谢谢啊,英雄救美的感觉怎么样?”
  林烝冷哼:“不怎么样。”
  “是,美人儿不领情啊,他可不是美人,”桑野自嘲说,“你来找我,用什么名义来?你不觉得好笑么?情人来管我应酬喝酒,把自己地位放错了吧?”
  他每讲一个字,脸色就更白一分,每一个字所花费的力气都把他的皮肉割开。
  他察觉到了,一点林烝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
  林烝在紧张。
  桑野也在,他紧张得胃连带着喉管都在疼痛,他太害怕了。
  “你喜欢我?”桑野突然问了一句。和上一回他们在绵山的旅馆里桑野确定又得意的那一句“你喜欢我!”不一样,这一回他是带着疑问的,他捉不透了。
  林烝不自觉攥紧了另一只手,虚握成实,掐进肉里,林老板保持僵硬的冷淡问:“你在说什么?”
  好像他听到的是一个笑话。
  桑野松了口气。
  “别太在意我,林烝,”桑野坐在林烝身边,头搭在他肩膀上,动作亲昵,说的话却很薄凉,他彻底没了力气,只低声说,“没必要,也不值得。”
  林烝没有傻到去问一句“为什么”,林烝只淡淡说:“别多想。”
  他说得太轻松,桑野脑子疼得里面的神经都在颤,混沌间就当了真。
  林烝把桑野抱起来放在腿上,微微按压着他的胃,暖热的手掌让桑野舒服不少,他自觉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让彼此舒服就是他们之间的准则,其他的什么情啊爱,他们都不要。
  桑野说:“有时候我说喜欢你爱你,不管在床上还是床下,都不作数。谁当真了可太傻了。”
  林烝点头:“阿野很有经验,看来以前傻过不少人。你觉得我和他们一样傻吗?”
  林烝心里想,觉得,我骂我自己。
  桑野稀里糊涂地想,这人有病,骂他自己做什么。
  想法顺着疼痛一瞬而过,桑野忘了刚才他们在讲什么,他太累太冷,闭上眼说:“我睡一觉。”
  林烝便摸着他汗湿的头发,在他苍白淋汗的鬓角落下一个丝毫不见洁癖的吻,柔声说:“那就睡吧。”
  桑野微一点头,打盹的片刻醒过来一瞬,软软抓了林烝的领子说:“我不去医院,带我回家。”
  林烝一皱眉,桑野咬着嘴唇说:“我不去医院……”
  林烝亲他的额角,当下就哄说“好”。反正玉华庭院旁边的私立医院是他的,他可以把医生请进门。
  桑野这才放心地倒在他怀里,被汗打湿了的头发贴住他的脸。
  林烝拨开一点,低头感受他的潮汗和疼痛,又察觉到他的不安,安抚地摸着他的背脊。
  桑野微微放松了一点,但还是紧张。
  他害怕医院。
  医院是白色的,随处可见康乃馨和雏菊,它们的颜色有时候比苍白的墙壁更加苍白。
  法国的那家疗养院,墙壁刷着鹅黄色的漆,花瓶里永远放着新鲜的花,推开窗户就能闻见花园的味道,微微一偏头,就能在病床上看见外面的一小片天空。
  桑野作为病人家属,时常对着窗外高大的梧桐树发呆。
  那棵树树龄有两百年,一个人环不住树干,无论春夏它都那样茂盛,哪怕是冬天,也有一段待发的生机。
  和床上的病人一点也不一样。
  那个漂亮的女人是被豢养的鸟儿,失去了主人的爱护,也失去了曾经的翅膀,她看向窗外只会觉得人生无趣,她看向窗里——她又受够了这样被笼装的人生。
  她的皮肤已经不能算是苍白,她在苍白里透出了灰暗的黄褐色,没有鲜活血肉支撑,只剩空空如也的皮囊。
  她枯如老树的手微微搭在儿子的手上。
  她说:“阿野,你要活得快乐又自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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