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生被她这样看着,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停顿了很久,只好说:“如若大师兄不嫌弃……忘生自然是愿意的。”
吕洞宾捋一下胡须,看着谢云流道:“云流,你呢?”
谢云流看李忘生的表情,知李忘生心里未必有多愿意,可是为了自己名声,却不得不如此,在众师弟妹面前,更是不能多言。心里有些歉疚,但若是反对,那再是愚钝之人,也能感觉出两人气氛的不对了。
因此也就应下了。
只是这太极殿,外头是待客的案几,里头两间屋子,靠西为尊,平素是客房;靠东是李忘生自己的居所,床榻蒲团书柜案几都在此。
论理,谢云流是大师兄,地位更尊,应是住西边;可东边是主人之所,既然现在未来掌教要进来,依礼法而来,李忘生也不愿居主人之位。
吕洞宾也不敢太过,便不发表意见,问于睿道:“睿儿,你说怎么办?”
于睿沉思一下道:“这也简单。西边就辟为修道之所,大道至高无上,理应最尊。将大师兄二师兄的书卷剑器都放到那里,修行时就在那里也罢。东边便是床榻,没了那些书籍,要容下两张床,应是不难。”
谢云流一怔。说起来他在东瀛和船上,的确是习惯了和李忘生共睡一榻,然而那毕竟是为了他的安全的无奈之举。眼下这样布局,恐怕李忘生不会愿意。
只是众人似乎都觉得这主意不错,两人反对不得,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第十二章
太极殿本来也不大,外头时待客之处,摆放着屏风插案等物,大多是御赐,还有胡床等具。纯阳偶也有胡人登门,吕洞宾位分太高,往往是李忘生接待,哪怕是习俗有些差异,也从未出错。
东西两间分别辟为参道居与卧室。
参道居地上只有两个蒲团,墙上一侧是李忘生的柜子,里头有些卷宗,更多的是他的批注体会。他不比谢云流一点即通,不比于睿过目不忘,凭的是苦功。
柜子底下的抽屉都上了铜锁,大抵是存放些重要物件。
另一侧的墙上悬着大小长短不同的剑。谢云流在东瀛八年的收集,其实早就在给李忘生装箱时混了进去,一并带来大唐。有些是古物了,大多是大唐的好剑。外皮乃是百炼钢,中间夹熟铁,局部淬火,双刃坚硬可劈砍破甲。
这屋子本来李忘生一个人住时,还是清静无为只求大道的意向。谢云流这些剑一悬,便多了些戾气。原本是温润的,因为是客室,也有茶香。如今平白多了三分海纳百川剑气横天之意。
但是,比起谢云流剑气厅当年锋锐无比,连步子都要被煞住的剑气,这屋子便又多了几成温和,修道时不至于太过踟躅,百般顾虑思量,也不至于执念太重,只知向前,却忘了上善若水,本就该缓一缓,等一等。
道心很玄妙。你若不解,谁知如何。可即便是明了,没人点破,也就难以突破。
谢云流是一柄锋锐无比的剑,然过刚易折。这些日子与李忘生对坐,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汉代青铜长柄博香炉里的烟袅袅了一寸又一寸,他却是心境平和,周天运转,比之往常,更为自然顺遂。
他虽不知为何,但阖目自抱元守缺,睁开眼,看到眼前李忘生一派贞静,心里便升起一种满足感。山河悠悠,道心自坚。
于李忘生而言,他个性温和,若是事不关己,纵使处理得很好,甚至于会失于平淡。若以修道来论,平淡的性子自然很好,可心有牵念而不得,阻了道心。
谢云流此次回纯阳,虽不能说解开李忘生的心结,甚至于可以说给了他致命一剑。然而许是往昔回忆,又许是什么另外不为人知的隐秘,只要谢云流在,他便能够摒弃杂念,再不会于气行于心时蓦然钝痛,难受无言。
此间道理,不敢细思。
吕祖早昭告江湖乃至于庙堂,谢云流一事纯属误会,以解释当年真相,日后众人也再不可以此为话柄。
只是,他竟然又昭示,日后若有事与纯阳交接,不必书长信以呈自己,凡事皆有谢云流为主导,李忘生为辅助。
大弟子谢云流,惟道无对,明缘督导引,得丹之眉目。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人得一以长生。剑法卓绝,是纯阳众弟子之首,亦是日后的纯阳掌教。
二弟子李忘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至柔至和,至虚至静,其心安定,可相伴谢云流左右,协理纯阳上下。
此言一出,牵扯极大,江湖中人自然议论纷纷。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纯阳的下一任掌教必是李忘生无疑了,也有结交的,虽然都被李忘生一一谢绝,但李忘生个性温和,即便结交不成,也不难打交道。
谢云流听闻个性骄傲,又不留情面,不通俗务,日后人情往来,恐怕更为艰难。
因此便有有心人传言,谢云流排挤李忘生。
知晓传闻时,谢云流倒是无所谓——真要说起来,他昔日也以此为由怀疑李忘生,如今看来,有心人之言,绝不能信便是。
李忘生面上淡淡的,虽与谢云流共处一室,但床榻隔得很远,平常除了谈经论道,并不如何交谈。
但说来也怪,李忘生再也没有梦魇,没有梦呓,没有夜半惊醒,不梦闲人唯梦君。
他嘴上不说,却以个人名义向江湖言道: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