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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无隅都无法让他说句话,他像失掉魂魄,残余的生命力苦苦挣扎。方无隅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想来他失去的一定是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主任先后被带出去了两次,第二次晚上被放回来之后,他在床上躺到天明,终于再没有睁眼。
  方无隅见过死亡,随军那三年,见的太多了。除了自己和孟希声的生死外,其他人并不足以将他触动,他冷静地救回一条条性命,也冷静地看着一条条性命转瞬即逝。直到这天早晨,他仰头看向自己的上铺时,觉得一口气突然噎在了胸口,无法上行。
  主任是失血过多而死,手腕经脉破损,血浸透了被褥。牢房里没有任何可供伤害自己的器物,打碎玻璃窗会引起其他人注意。他受伤的手腕一片血肉模糊,在尸体被抬出去之前,方无隅一直盯着那个地方看。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是咬伤,他是自己用牙齿咬在手腕上,把自己咬死的。
  这是方无隅见过最诡异的自杀方式,这辈子他也没见过这样的死法。
  人都是爱惜自己的,当感知到疼痛的时候就会停下。方无隅想不通,他咬自己的时候不疼么,为什么还能一口口像野兽一样把自己的经脉咬断。
  方无隅不懂,因为他还没有体会过真正的绝望,哪怕到了这样的境地,他也在想着孟希声,等着有朝一日自己能被放出去,和孟希声见面。
  后来方无隅听同室的人说,他的妻儿出事了。出了怎样的事无从得知,对方只说了这一句话。
  主任被抬出去的当晚,方无隅铺床睡觉时,看到被褥上有两团微小的血晕,是从上铺滴下来的,而牢房里已经通过一天的风,方无隅却仍旧觉得那股血腥气在鼻尖萦绕,挥之不去。
  到下半年,方无隅在审讯里也开始变得沉默,不再挑衅对方,不再说多余的话,事情周而复始,就算是方无隅这样的心性,也是会疲惫的。
  日子过得像行尸走肉,唯一的念想就是孟希声,他祈祷孟希声平安,祈祷他不要对这样的日子绝望。
  到第二年的时候,审讯终于变少了,但情况并没有乐观。方无隅被人提出来,进行劳动改造。他每天要工作将近十个小时,在最脏乱差的环境里干杂活,刷地板,洗厕所。方无隅一辈子没干过这样的事,他常说自己是少爷命,生来不沾阳春水,就算是抗战那几年的颠沛流离,他都没让自己活成溅泥。
  方无隅劳动改造了整整一年,直到终于在监视人员的眼睛下找到机会,把捡到的一块碎铁片吞下肚子。
  那天方无隅疼得死去活来,他被送去了医院,在凌晨三点多躺上了手术台,取出了那块铁片。铁片下肚之后位置不好,医生说他命大,差点就要割破肚肠。
  方无隅在清醒之后没多久,就负伤逃离了医院。他不敢回家,抱着肚子跌跌撞撞,终于撞到一个人身上。
  那人把他带到了哪里方无隅因为意识模糊而没看清,只记得对方把温水喂给他,扶他躺在床上。
  方无隅昏迷到第二天傍晚,看他醒来,对方欣喜地称呼他为方医生,竟是认识他的。
  “你救过我一条命嘞,方医生忘记啦?”他把衣服掀开来,露出腹部位置,那里有手术刀碾过的痕迹,“这一刀还是方医生你下的。”
  对方说笑道:“你肚子上怎么也有道伤了。”
  两个都开膛破肚过的人对视几秒,方无隅竟觉得好笑。
  “我在哪里?”方无隅问。
  “红十字会。”
  方无隅一怔,他抬起头打量这间屋子的布局,陈设倒是现代化很多,但建筑风格仍保持在前清。他被扶着跨出门槛,看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亭台楼阁、廊腰缦回,一砖一瓦都透着匠心独具,巧夺天工。
  方无隅感慨万千,对方看到他红了眼眶,微微一怔。
  时隔多年,他又回到了方家大宅。


第29章 莫须有
  方无隅被藏在了红十字会,不止是他,还有几个知识分子也躲在这里。文宣队来搜查时,工作人员给他们打掩护,方无隅和另外几人一起躲进地下室。这间地下室,是方无隅他爹收藏古董财宝的地方,当年顾司令攻打云城,他爹就和他那几个后娘在地下室抱成一堆。
  方无隅想知道孟希声的情况,可他现在出不了门,红十字会的人也帮不上忙,他们冒着巨大的风险把人藏在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没有了不得的手段让文宣队把监狱里的人放出来。
  伤愈之后,方无隅乔装打扮,去看了一次批.斗会。
  他没在批.斗台上看到孟希声,只有激昂的文宣队和涌动的人群,顾司令身居首位,大谈空话。
  方无隅转身就想离开,不愿看见顾司令那张脸,可他心念一动,又回过头去,狠狠注视着台上的顾司令,目光像子弹,能把人洞穿。
  方无隅从那天开始便经常出门,他乔装打扮的技术倒是越来越娴熟。他去观察顾司令,猫在对面街道的阴影里,或者在斜对角的店里喝茶。中午他通常会回红十字会休息一会儿,下午再改变妆容出门。
  红十字会里没人知道方无隅在干什么,只觉得他胆大包天,警告他不要成天往外跑,他现在是逃犯,再被抓住罪名可不轻,这辈子能不能被放出来都不知道。方无隅只当耳旁风,他的话变少了很多,仿佛两年的监狱生活磨掉了他的口舌之能。
  顾司令是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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