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丧事刚刚办完,朱大少便乘着天气暖和,带着车队外出做生意去了。
说是去京城采购,其实是打着行商之名与京中显贵暗中联手,要偷偷将白龙运至京城。
他是遵从父亲的遗愿让白龙离开,可白龙自己又回来了。他是个记仇的人,不会让眼中钉再一次无恙离开。
那日白龙说走就走,朱大少抬起头时,簌簌花落的窗前已经没有那白衣少年的影子。朱大少让人封了别苑,回朱宅接连几日闭门谢客,朱老太见自己儿子撞了邪似的,赶忙去请神婆高人来叫魂。清平镇近几年精怪平白多了起来,朱老太又是信佛信教什么都信,这方面的门路比较多,故而找来的人虽然大多都是些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但也不乏能人异士。
朱大少相中一人,那人支招,受妖物惊吓必得取那妖怪精血服下,方能化险为夷一世平安。至于如何降伏妖怪,则更为简单粗暴,要知道妖怪成精吸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那些都是十分纯净的精气,所以要想乱其修行,只需要取怨气极大的乱葬岗坟头土,佐以黑狗血,必能破妖精障壁。
朱大少信了,然后在别苑抓住了白龙。
白龙在朱家仙人井呆了二十几年,乍一离开,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只得循着一路的春信走走停停,直至暮色沉沉,才发觉自己不过是在山中打转。他于是停了下来,寻了处清冽的湖泊,化出龙尾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弄着水里的游鱼。
白龙很喜欢自己的尾巴,尾巴上的鳞片晶莹透亮,流光璀璨,时常亮出来数上一数,除了能够消磨时光外,还能让朱老爷这个没见识的夸上一夸,叫白龙很是受用。
“他要,你就给吗?”
想到朱老爷,朱大少的质问便又一次回荡在他耳边,白龙不禁反思,是否真的因为自己的存在,造下了不可挽回的业障。
念起即断,念起不随,念起即觉,觉之既无,无念方能无业,他是否明白得太晚了。
白龙晃了晃尾巴,抬起尾巴尖,盯着薄如蝉翼的雪白尾鳍,觉得似乎许久以前,也有过什么人喜欢过这条大尾巴。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错觉了。有过一段时间,他脑中偶尔浮现的画面,耳边似有若无的声音,甚至是莫名其妙的耳鬓厮磨,都将他折磨得难以入睡,最后不得不将那些光怪陆离寄托于笔触之下,才歇了纷乱嘈杂的思绪。
可笑的是,那些画让朱老爷视若珍宝,一幅幅全裱了起来,放在书房里珍藏。现在想想,林林总总的异象,或许是因为自己真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也说不定。
白龙决定回别苑带走那些画。
这正中了朱大少的下怀。
正如朱老爷所担心的,他还太年轻,看不透朱大少眼光中的凌厉和刻薄,朱老爷把他保护的太好了。
白龙不愿和朱大少计较,毕竟以他和朱老爷的关系,朱大少应该算是他的小辈,是以这个小辈为先前的失礼呈上酒盅时,白龙并没有设防。
当意识再度清醒,他已经被粗大的铁钉钉穿手脚,固定在一辆行走的马车之中。恰逢途经崎岖狭窄的山路,传遍周身的疼痛叫白龙不得不化出原形,凭借蛮力掀翻了马车,车队的马儿一路上本就受了龙威腿脚发颤,再经这么一吓,纷纷四下逃窜慌不择路,朱大少坐骑更是洒然一跃,跳下悬崖,白龙满身血污,也趁乱匆匆滚落,掉进深不见底的山涧之中,不知所踪。
那一路淋淋漓漓的龙血,不知道养活了多少山精野怪,清平镇山涧坠龙一事,也在林野间慢慢传开。
清平镇不大,连着连绵不绝的山脉算来,却也不小,人鱼泪这串天帝钦点的珠子精,在弄丢白龙将近三十年、阅遍清平镇几乎所有精怪后,终于在一个半人半妖的狼妖手中,得到白龙的消息。
(一百七十七)
“火、火神殿下手下留人,小仙可与那朱家大少没有半点关系啊殿下!”
朱事,哦不是,被恢复记忆的主事满头大汗的跪在旭凤面前,生怕这喜怒无常的代天帝把自己吞了。
旭凤眼里冒着火,那表情阴沉得让主事肯定,若不是自己先前做了回月老,肯定会死于琉璃净火之下。
“怎么就没关系,你不是那朱大少的三儿子嘛。”珠子精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在旁边煽风点火。
“我那投胎是自愿的吗?!你、你还不赶紧交代把我们陛下藏哪了!”主事阅历丰富,赶紧祸水东引,偏头低声呵斥道,“若不是你渎职,陛下又怎会受那苦楚!事到如今,让火神殿下赶紧见到陛下才是当务之急!”
见旭凤神色一紧,果然将注意力放回珠子精身上,主事才稍稍松了口气。又听珠子精凉凉道,“找不着,他身上或许是被下了什么禁制,否则的话,火神殿下不早就找着了吗?”
凡人哪有能耐下什么禁制,估计又是天帝润玉的手笔,真是为了折腾自己不择手段啊天帝陛下!主事暗自抹汗,抬眼偷偷打量旭凤的脸色。
旭凤张了张嘴,迟疑道,“你所说的那个狼妖,是……刚才那个?”
珠子精白眼一翻,道,“不然呢?我一串珠子,又没有感觉,找那玩意干嘛?”
哟,区区一串珠子还懂得色诱,不愧是先天至宝。见旭凤被堵,主事乐呵的同时忙抽空替旭凤问人鱼泪,“那您打探出消息了吗?”
“关键时刻,火神殿下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