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8

  云雀开始装聋作哑。
  柳莺捏他耳朵,“怎么不说话,听到没?”
  云雀更委屈了,他把头埋进被窝,闷闷道:“听到了。”
  (三)寒冬
  高迁战死了。
  他的尸体横陈荒野,被胡人的刀枪牢牢钉入地里。北风呼啸,风声如泣如诉,秦桓升拖着没有知觉的左腿,踉踉跄跄扑到他身前。
  “高迁,高迁?”他颤抖着手,探了探高迁的鼻息。
  没有气了。
  秦桓升闭上眼,胸腔剧烈起伏。
  刚才还同他说话的人,活生生的人,转瞬间就化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秦桓升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内心的悲痛,哆哆嗦嗦地开始翻高迁的袖子。
  他翻到一封遗书。
  上战场前,每个将士都有写遗书的习惯。高迁的遗书行文简略,字迹潦草,可见下笔时有多匆忙。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遗书承载的情意——没有杀戮时的狠戾,没有死亡时的惊惧,只有对心上人的脉脉温情。
  遗书上还有未干的血迹,秦桓升用指腹抹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入怀里。
  八月十五那天,他去了一趟高迁的老家。
  在上次那场战争中,秦桓升的左腿受了重伤,走山路十分不便,找到高迁的家花了他不少时间和精力。
  “你找谁?”
  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女子站在门口,有些疑惑,也有些警惕地盯着秦桓升。
  秦桓升看向她臂弯里的婴儿,心中顿生几分苦涩,他问道:“您是高夫人吗?”
  那名女子神色剧变,“怎么了?”
  秦桓升没有回答,他从怀里取出一封泛黄的遗书,高夫人见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不,这不可能……”
  秦桓升把遗书放进她手里,低声说道:“节哀顺变。”
  高夫人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秦桓升别开眼,又说了一句“保重身体”,随后忍着左腿的剧痛,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高家。
  他有意识加快脚步,却仍然听到了高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声音划破长空,惊起枝头鸦鹊,那样凄厉,那样哀恸。
  遗书已至,高迁却依旧躺在遥远的苍凉大漠。秦桓升身不由己,无法替他收尸,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踏上回家的路,也算尽了袍泽之谊,还望高迁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四)霜秋
  宜春院来了一桩生意。
  有户人家扬言出一千两银子,买院里还是清白身的男妓。
  桑嬷嬷第一个想到了云雀。
  宜春院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价值,陪酒能赚钱,弹琴能赚钱,唱曲儿能赚钱,陪床更能赚钱。
  但云雀是个例外,他不仅不赚钱,还老是赔钱。
  这也没办法,谁叫他嘴不甜,不讨客人欢心,姿色在院里也就中等,没人愿意点他的牌子。偏偏他还不老实,总爱惹是生非,经常要桑嬷嬷亲自出面替他收拾烂摊子。
  这桩生意像一场及时雨,桑嬷嬷巴不得赶紧甩了这个麻烦精。
  临行前一天,云雀敲开柳莺的房门,红着眼睛道:“姐姐,王家明早来接我。我无亲无故的,只想走之前再见你一面。”
  柳莺的眼睛也有点红,她道:“到那边照顾好自己,别随便给人欺负了,知道么?”
  云雀点点头,过了半晌,他吸吸鼻子道:“我好舍不得你。”
  柳莺闻言背过身子,抹了抹眼角。
  云雀拉住她的衣袖,道:“要不我不走了。我去跟桑嬷嬷说,让她换成别人嫁过去。”
  “说什么胡话!”柳莺斥责道,“这是好事,你该珍惜才是。”
  云雀不解道:“这怎么会是好事?”
  “傻瓜,你也不仔细想想,”柳莺转回身,放慢语速道:“娶你的虽然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但好歹是正经的大户人家。你嫁过去,吃穿不愁,还有基本的自由,能过正常人该有的生活,当然比困在这乌烟瘴气的院子里强。”
  云雀没懂她的意思。
  他不稀罕什么自由,他只知道从今以后,很难再遇到像柳莺一样待他好的人了。
  想到这里,眼眶一热,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个不停。
  “别哭,”柳莺拿帕子擦他的脸,恢复平常的语气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不在你身边,以后怎么哭着喊痛都没用,你只能靠你自己。”
  云雀抽噎着点头。
  柳莺轻叹口气,道:“不早了,回去睡罢,不然明早起不来了。”
  云雀一向听她话,闻言垂下脑袋,肩膀一耸一耸的回自己屋里去了。
  第二天上午,宜春院门口好不热闹,锣鼓鞭炮震天响,街边的百姓纷纷探头观望。
  桑嬷嬷亲自出来,送云雀踏上王家的红轿子,两眼笑得缝儿都看不见,平生第一次对云雀露出亲切和蔼的笑容。
  云雀心不在焉,没注意她态度的转变。
  轿夫不知何时抬起了轿子,颠簸摇晃中,云雀忽然希望再看一眼柳莺姐姐。
  再看一眼,一眼就好。
  云雀掀开帘子,望见宜春院门前站满了人,大多都是看热闹的老百姓,没有柳莺的身影。
  他收回视线,还没来得及失落,余光就瞥见门口突然跑出来一人。
  云雀眼睛一亮,挥着胳膊大声喊道:“姐姐,姐姐!我在这儿!”
  柳莺气喘吁吁地追上轿子,不顾桑嬷嬷的阻拦,拼尽全力扔给他一个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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