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估了她的气性。
第6章 6
成大事要娶徐慕之。
我知道此事时,已不早了,是在抬她进府的前两天。
我想了很多方式去劝解她,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立场,只得一次次托人传信。我甚至安排了人,只要她点头,就立马带她离开本县,去成大事只手遮不了天的地方。
可她不听,也不走。
她包着红绸的小轿就这样从侧门安安静静地抬进了府,没有迎亲仪式,也没有筵席。
自轻至此,自贱至此。
纵是如此,一面恼恨,一面还是忍不住怜惜。
又听得嘴碎的下人议论,她的新婚吉服竟是套白纱,成大事觉着白色不吉利,教她新婚当夜就挨了打。
想啐她一□□该,终究是出不了口。
还是没出息地为她翻箱倒柜找药箱,各种活血化瘀止疼消肿的药摆满了一桌。
想唤人拿给她,又觉得不合适,犹犹豫豫了一整晚。
第7章 7
隔日天蒙蒙亮,她便来问安了。
“太太好。”
她端端正正地跪在我面前,即便低眉顺眼,也能窥到脸颊上的指印。
“请起。”
于是她施施然直起身,在一旁坐下。
“今日一见太太就觉着面善,敢问能否容我称您一声姐姐?”
她抬头望向我,活脱脱一副“打肿脸充胖子”的镇定模样,让人不知从何怜起,反倒气不打一处来。
我用尽全力来克制牙根的痒意,故作平常。
“老爷对妹妹可还好?”
“尚可。”
“妹妹今后不再登台唱戏了吗?”
“嗯。”
她答话轻描淡写,可眉头还是打了结。
“你这是何必呢?”
“有人说有些东西我挣不来,我就偏要挣给她看看。”
“恐怕你不止挣不来,反是在推开。”
“我若不挣上一挣,只会被她推开。”
谈话到底是进行不下去,将药硬塞给她,便果断送了客。
我真是服了她,挣什么呢,有什么好挣的呢?
非要一根筋地踏着荆棘向前走,受尽委屈还要一味逞能。
第8章 8
她每日总是大清早就起,扮好戏装,在花园里吊嗓。
花园距我的小楼很近,出门略走几步便会走到那里。
于是便站定了看她唱戏,就像她还留在戏园里一般。
“今朝两下轻离别,一夜相思枕上看。”
“待我躲在花荫深处,听她讲些什么?”
她唱《玉簪记》琴挑一出,也不管有没有陈妙常与他相和,自顾自唱了下去。
唱及“躲在花荫深处”一句,偏巧不巧正立在花荫深处的我不由得有些心虚——她大概是知道我在此处了。
“听她一声两声,句句含愁闷。看她人情道情,多是尘凡性。你一曲琴声,凄清风韵,怎教人不断送青春?那更玉软香温,那些儿不动人?她独自理瑶琴,我独立苍苔冷,分明是西厢行径!老天哪,早早成就少年秦晋。”
眉眼间纠缠了万缕情丝,缓缓唱完这一出,便懒懒软在了之前差人搬来的藤椅上。
撇开唱戏不谈,她其实是个有些西派的女子,此前也只知道她闲暇时候爱穿洋装爱买些洋玩意儿,倒不知如今她竟还抽上洋烟喝上洋酒了……
“咳咳咳……咳……”
她边抽边喝还边咳,身体不由自主弯曲,像是要绷成一张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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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最宝贵那把嗓子了吗?如今可真是专会作践自己。
咳嗽停了,她的嗓音显得有些气若游丝。估计是方才咳得太厉害,一时缓不过来。
“您不是没见过我扮旦吗?那我为您扮上一出杜丽娘,您看是不看?”
怒气本将冲上脑门,这一句所含的内容又将我震在当场。
“今晚的月色,应是正好。”
你们看看她,真是越来越自大,越来越爱自说自话,简直是蹬鼻子上脸,反了天了。
第9章 9
月上中天。
不该来的人还是来了。
花丛里的背影转过身来,她笑,花枝也跟着一阵乱颤。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是挣得来的。”
我确实是第一次见她扮旦,从来只道是她的生角俊俏,不曾想她的旦角竟也柔美如斯。
她拿着我送她的那柄宫扇向我走来,软翠轻摇,步步生莲。
“这柄扇我不喜欢,您明日再替我题一柄可好?”
我半晌不答,想说不要误解,却又找不出所谓的正解。
“应该不是惊梦一场吧。”
她执起我的手,动作极为珍重,随即又放下,安心了似的启唇开唱。
“天呵,春色恼人,信有之乎!常观诗词乐府,古之女子,因春感情,遇秋成恨,诚不谬矣。吾今年已二八,未逢折桂之夫;忽慕春情,怎得蟾宫之客?昔日韩夫人得遇于郎,张生偶逢崔氏,曾有《题红记》、《崔徽传》二书。此佳人才子,前以密约偷期,后皆得成秦晋。吾生于宦族,长在名门。年已及笄,不得早成佳配,诚为虚度青春,光阴如过隙耳。可惜妾身颜色如花,岂料命如一叶乎!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