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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轻轻的一枚亲吻,早上出门前递过来的一柄深色长伞,半夜醒来床头一杯恒温加热的水;冬天蛇一样一圈圈盘上来的驼色围巾;夏天书桌上一盘齐整的水果,熟透的深紫红色,有股子粘稠的甜香。
  郑小舟一件件细细回想过来,愈发觉得肉皮紧绷。他总以为喻微在自娱自乐地玩什么养成游戏,觉得是有钱人的特殊癖好,便顺其自然地扮演好自己角色,陪他一日日过下去。两年来倒也相安无事,彼此相处得很好,像情人也像家人,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只是偶尔能察觉到一点点不对劲,喻微有时候会一个人到地下室去,要么就是房顶,公司不忙的时候甚至能一个人戴一整天,到晚上才会回到主卧休息。
  当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打扰到他。郑小舟有一次实在是好奇,便跟着他上了屋顶。那时正是傍晚,郑小舟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落日余晖,视野渐渐清明起来。喻微在站在一面巨大的画板后面,侧脸泛红,嘴唇紧抿,眼珠凝在眶子里,目光胶在画布上。
  暮霭生深树,斜阳下小楼。
  喻微没有看见他。
  郑小舟便撑着下巴坐在藤椅上,看他画布上渐渐生长出颜色,看他背光的剪影,看他赤裸的双眼,看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近乎孤独的痴狂。
  他站起来绕到喻微身后,看那张巨幅画作。
  “其实我的主业是画家。”郑小舟突然想起来那天下午教师办公室里,喻微对着他说的那句话。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很温柔的,有点无奈的样子,像是看出来郑小舟根本不信,只是笑笑地看着人,自顾自说着话。
  他的画看起来很奇怪。郑小舟想着。
  大面积的蓝紫色,像是宇宙亘古不变的梦境,死水沉静,没有挣扎,不像人间。
  喻微一直没有发现他,画累了便停下来,眼神空空的,面上有种放纵过的糜败颓气,拿起笔来,脸上又涌上一股瘾君子式的稠密潮红。
  他的世界看似边境模糊,实际上却是完全封闭的,郑小舟试图窥探,却永远止于邻角。这样的喻微他只见过这么一次,狂热、寂静、虔诚、脆弱,像是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平和地享用着那份矜贵的孤独。郑小舟提前下了楼,喻微那天晚上如常吻了他的眼睑,微笑着对他说晚安。
  郑小舟觉得有些不适,却没怎么多想,只觉得可能搞艺术的人都有点特殊,潜意识里他也不愿意费力去想,只觉得保持现在的状态便是最好。人脑有时会刻意规避不讨喜的选项,它有一道很奇怪的屏蔽机制,遇到不能理解的事就会一贯逃避,只接收它想接收的信息。
  如今他被一条柔细绳索束缚在这间屋子里,嘴里全是黏黏腻腻的苦,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后悔过自己的大意轻心。
  “......操。”他难受地抬眼环视一圈,冲着门口慢慢说道,“你什么意思?”
  没有声音。
  床头柜上方的墙壁突然一响,他转头看去,发现一张热气腾腾的餐盘被输送进来,悄没声息地在软垫上着陆后,那窄平窗口又严丝合缝地自动合上了。
  餐盘上一碗蔬菜粥,没有餐具,孤零零地摆着,冒着热气。
  “操你妈的喻微,”郑小舟突然哑声吼了一句,渐渐有了哭腔,像是被完全压垮了一样,“你把我当狗喂呢?你他妈凭什么关着我?”
  “凭什么永远是我?”他难过极了,掉着眼泪低吼道,“我他妈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直是我?操你妈的,凭什么是我啊?”
  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生活就好像一个爱犯贱的婊子,见你对她痴心热诚,便往你头上翘着腿撒一泡黄汤,让你从头到脚一片腥臊;见你对她冷淡绝望,便扭着腰搂紧你脖子,笑笑地黏上几枚香吻,叫你一直残喘着活下去,别那么早就对她死心,努力多付几年嫖资。
  郑小舟的嘴角一点点坍塌下去。
  他麻木地抬起手来,端起那个轻飘飘的碗,温热的粥被喝了个一干二净。
  晚上困得有点早,虽然他也不知道时间,像一条狗一样精赤着身子,一点点从墙里拉拽出绳子来,到房间里的卫浴上厕所。
  房间是完全封闭的。
  窗帘掀开后没有窗户,仍然是软软的墙,没有门框。
  郑小舟躺在床上睡觉,很快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首小时候学的诗。年轻的语文老师教他们朗读诗歌,黑板上几行娟秀的小字。
  他看不明白那几行字,却听得见耳边的声音。
  赭青被老师特意点出来读,小小人的模样,语气却是一贯的波澜不惊。老师很生气地让他一遍遍地重复,赭青却永远达不到她的要求,只是慢吞吞地照着黑板念字。女老师放下了书本,走到他面前让他跟着自己的语调学,赭青却很固执,毫不妥协,就是没感情,怎么念都没感情。
  放学后人都走没了,赭青被老师留在教室里继续念。郑小舟觉得有意思,便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念。他们的小学没有校服,赭青只穿了一件跨栏背心,白的发透,腋窝处已经磨损,他紧紧夹着自己的手臂,掩饰着那点洗不掉的黄。
  郑小舟看到一群小孩在窗子前探过头来,嘻嘻笑着模仿他毫无波动的语调。郑小舟一回头,却看见赭青正脸色苍白地看着他,很陌生地看着自己。
  郑小舟发不出声音,心里很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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