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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绪稍定,再度平静开言:“我父亲存有你的一幅画帛,已经被摩挲得边角泛黄起卷。
  “‘孟春良日,白民之国帝江对水闲笔。’……那是你的自画像罢?当日杀他之时,你可曾见过那副旧画?”
  梅清渐向着混沌走出了一步。
  他双肋所系的锁链已经紧到了最极处,骨骼血肉摩擦坚硬铁质生生闷痛,多一步也不能再往前走,四周的阵法隐隐吟响,梅清渐的嗓音不高不低,恰好能将阵吟覆过。
  “你是我父亲的同胞幼弟,据腾黄所言,祖父倚重长子,我父亲和你皆不是他看中的继任者,只是世途难料,兄长战死沙场,这白民国主的重担最终才不得不落到了我父亲的肩头。
  “……你们少年之时,我父亲可曾对你有过看顾?”
  混沌的神色随着这番话一变再变,然而他像是着了魔怔似的,始终难以将视线从梅清渐的雪白瞳孔中移开半分。
  数千年前的亘古旧事如同浪潮般地一波波涌过心头,混杂着破碎的亲族惨叫和刺眼的鲜血,混沌的嘴唇微微颤抖蠕动着,却始终发不出真切的声音。
  他甚至连周遭事物也尽数置之度外了,浑没意识到梅清渐所积蓄的灵息已经融入四面八方所布的层层阵法,随着一声悠长的阵吟,赫然将他围拢在其中。
  巍峨的气浪骤然腾起,四面八方没有一丝缝隙,而随着阵法蓦然亮起的银白光芒也立时将梅清渐与混沌的身影分隔开来。
  混沌倏尔合上了眼睛——梅清渐并非如同穷奇一样精擅蛊惑人心之术,之所以能轻易拨动他的情绪,无非是因着血脉相系的缘故。
  阵法难以一击必杀,他虽碰不到梅清渐,梅清渐一时却也奈何不了他。
  穷奇抱臂立在一侧,低低地嗤笑出声:“封印不破,你就始终未成神裔。何必白费力气?不如,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光华大盛。梅清渐眼光骤然一紧,脱口而出叫了声留神。他虽恨混沌的屠族之仇,但也同样深恨穷奇谋害天府长老、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中,并不愿看混沌就此受了穷奇暗算。
  只见混沌不退反进,环首黑刀后发而先至,合身扑向穷奇的方向劈面砍下。
  ——这一砍却砍了空。
  受破的阵吟声骤然作响,穷奇的锐利爪尖陡然划破浓郁灵气时,梅清渐唯觉脑海中一片空茫,他身处法阵的阵眼中心,此处的万千灵气皆是由他精魄所蕴,破阵即是重伤。
  尽管他已是全心戒备,却万万没料到穷奇表面要对混沌出手,实则声东击西,乃是为了伤他。
  说时迟那时快,周围的光华不衰反盛,梅清渐只觉得有磅礴灵气甘霖般从天灵盖倾泻而下,将直逼脑海的刺痛感骤然卸去,硬生生地替他扛下了这来无影去无踪的狠狠一爪。
  这灵息与他同出一源,再熟悉也不过,密密叠叠的阵法轰然消去,梅清渐急呼一声师尊,他身后的天机长老已然面朝下扑跌了下去,恰好由他一把搀住。
  梅清渐强自压下此刻慌乱无措的繁杂心绪,狠狠一咬舌尖,掺杂着腥甜血气的刺痛感在口腔中弥散开来,替他勉强压下了几丝心神。
  臂弯里搀扶着的老人轻得惊人,一时间察觉不出外伤痕迹,也不知道穷奇方才的一爪是否已经伤到了他的经脉要害。
  梅清渐出手如电,替天机长老疏通了几处经络穴道,提掌在他的后颈轻轻一拍。掌心内蕴灵息,天机长老受了这一震,低头哇地吐出一口深黑的淤血。
  梅清渐紧紧搀扶着天机长老的一侧臂膀,扫向穷奇的眼光越发冷得彻骨。
  “口有蜜,腹有剑,若非亲眼见到,我当真不知‘无耻’二字是如何写法。”
  穷奇细细地吹了一番自己寒光熠熠的利爪边缘,笑吟吟地道:“吾说了吾对梅小公子并无加害之心,果然就不曾伤及公子,何谓之口蜜腹剑?有趣。
  “你不曾将吾看作同道之人,自然是因为甚么正邪是非的昏话,却又何必顾及混沌的性命?”
  他微微俯下了身来,细细地打量一眼脸色灰败的天机长老,似是忽有了然之色,微微点头道:
  “原来是你。”
  “——吾想了许久,当初为何会棋差一招,输给了昆仑山这群百无一用的凡人修士。区区一介散修,竟将吾等封入大荒渊中,莫非真有帝夋的大能?而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天机长老强忍着胸腹之间惊涛骇浪也似的真气流窜,阖目调匀内息,梅清渐适才既快且准的一掌虽为他接续了灵气,却也只是容得他在一时半刻之中稳下气息。
  听得穷奇此言,天机长老略微低垂了眼光,心下已有决断,当即不动声色地淡淡一抬眼,沙哑着嗓音应答。
  “……凡夫俗子,岂窥…天意。天穹之下,是人是鬼,是神是妖,皆不过……蝼蚁而已。
  “化解劫数的缘法当日应在了老夫身上,今日应在了渐儿身上,明日又会应在谁身上……咳,咳咳咳,唯有天道知晓。”
  穷奇笑道:“这天道二字,吾正是百思不得其解。当年吾等究竟为何会输给天道,今日究竟如何不输给天道?长老既有高论,不如说来听听。”
  梅清渐扶持着天机长老坐在一侧石壁下,方才穷奇偷袭的妖力波及不小,将大荒渊一侧乱石震得四散崩裂,恰好有一块滚落面前,削断的石头横面整齐有如刀裁,正好能由着天机长老落座暂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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