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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中正清宁的澄澈真气,甘霖也似的从天而降。
  梅清渐顾不得流血的手掌,一把攥紧了天机长老的手臂借力,神智稍定,这才微微颤抖着睁开眼来。
  “师尊……”
  入眼即是天机长老忧心忡忡的容色。这些天来他忙于渊中设阵排布,忙于应对各峰探问,忙于为梅清渐稳定封印,冗事缠身,竟已显出几分憔悴老态来。
  而在天机长老身后,薄九惨白着一张脸也站在当地,眼底通红,似有泪痕。再往后看去,远远地站着好几个年轻的昆仑弟子,却只将他们围拢当中,并不上前。
  “不妨事,渐儿。”天机长老哑声道,半揽着梅清渐从荒骨堆中撑起身来,扶他倚在身边坐稳,伸手拂过他掌心血肉模糊的伤口,转眼之间,泛红的嫩肉已在缓缓愈合,“屏息凝神,切忌多思。只需静心养养神,往后自然能慢慢痊愈。”
  梅清渐蜷缩在天机长老的怀里,一时竟有些失神。师尊身上的气息太过于熟悉,他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自己幼年时被凌昱逼得跳崖重伤,由师尊在病榻前悉心照顾的时候。
  可是到底不同了。时过境迁,再不回头。
  梅清渐将目光挪向远处那几个昆仑弟子。方才他神智不清,而今一一想来,自当是心下雪亮。
  大荒渊中向来有一桩惯例,打入渊中的妖兽要刺透天鼎、章门、京门三处穴道,用以制约妖力,禁锢行动。他入渊已有十日光景,至今仍不见动静,只能是天机长老护短之故。
  “师尊……我不想杀人。”梅清渐的声音极轻,几若耳语,却能分明感觉到天机长老的身子微微一僵。
  他瞒得过旁人,到底瞒不过自己,方才神思紊乱之时汹涌澎湃的一腔杀意,并非混沌设局,并非穷奇引诱,而是真真切切,由他自己心底生发出来的。
  若是再有下次,他实在不知是否还能稳得住这一丝清明。
  师尊护得住他一时,到底护不住他一世。
  ……
  长风浩荡。大荒渊外的冷风格外凌厉,将天机长老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他负手向天,静静凝视着天际的方向。
  最后一抹斜阳落尽,暮色四合,远处层叠黑云滚滚而来,是因着此地浓烈妖气而累年会聚在此,此时看来,浑若不祥之兆。
  大荒渊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痛吼,隔了数百丈尚能从地底传到此处,足见其烈。梅清渐的脾性外和内刚,素来柔韧隐忍,却终究抵不过铁链穿骨的锥心之痛。
  天机长老阖了双眼。此刻渊中行刑的是天枢峰弟子,他虽不必亲见,渊中的桩桩件件却宛如都在眼前一般。
  大荒渊中用以锁锢妖兽的铁链至少也有两指粗细,先以尖刀洞穿居于受刑者琵琶骨下的天鼎穴,浸血铁链扎进皮肉,穿透肩胛骨。之后再洞穿左肋章门穴、右肋京门穴,将三条铁链结成铁锁钉于地底,方可告终。
  每每施刑,大荒渊中往往满地鲜血流淌,浓郁血腥气数日都难以散尽。
  随着渊中三次从烈至弱的嘶吼声逐渐消弭,对面山壁上的璀璨金光也渐渐地暗淡下去。这十日之中,梅清渐的神力封印每经震荡,即有金光自大荒渊中冲天而起,映照山壁,赫然即是一只乘黄兽的明晰轮廓。
  然而,这片金光却在此刻的颤抖中渐趋微弱,随着大荒渊中的声响彻底归于静谧,终于消失不见。唯有黑沉沉的夜色笼罩而下,眺目四顾,一片死寂。
  隔了片刻,几名遍身斑驳血迹的天枢峰弟子从大荒渊中御剑而出,沉默着向天机长老行了一礼,旋即御风返归天枢峰。
  天机长老恍若不觉,仍是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他分明知道此刻梅清渐奄奄一息,急需他前去疗愈治伤,可是不知为何,脚下的步子竟是重逾千钧。
  似乎有哭声。是薄九在身后的抽噎声,他死死地攥住了天机长老的一方袖角,哭得声嘶力竭。
  “师尊,师尊!为什么好人这样惨,坏人却能逍遥自在?!——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师兄受了这么多苦,杀千刀的四只妖兽却还能活着,天枢峰的凌昱却能活着?!”


第29章
  为什么凌昱却能活着?
  这长长的十日光阴中,凌昱守着七杀崖下的满目荒雪,同样在想着这个问题。
  昔年七杀门下弟子专以司兵见长,是以七杀崖比邻大荒渊,来去不过数里——这距离未免太近了,近得能使凌昱听到大荒渊中隐忍痛绝的断续惨叫声。
  渊中多得是妖兽此起彼伏的嘶嚎,可这声响分明不是妖兽,分明是人的声音。
  那是梅清渐的声音。
  凌昱少年成名,剑下斩过的妖兽没有上千也有八百,不计其数的妖兽被他穿透三穴废尽妖力,它们濒死时发出的哀哀嘶叫他早就听得多了,照样心如铁石。
  可他从来不曾想过,人也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他不由自主循着这样的声音往前走,直到暮色四合,不远处的灼灼金光逐一黯淡下去,直到梅清渐的声音在大荒渊深处消失。
  凌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停住了脚,凛冽风头刮在他脸上,比刀子更凌厉几分,枯树枝干被吹得沙沙作响。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随风落上他发梢,凌昱怔了一怔,慢慢地伸出手来。
  下起雪来了。
  七杀崖空了这么多年,几乎没有人见过这里的夜雪。大片的雪花簌簌落下来,积在他的肩头,尘世仿佛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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