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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乔正松此人颇爱奉承,奴颜婢膝,凭着连篇鬼话在军中结党营私,自诩君子,实乃小人之行。”
他压下嗓子道,“属下斗胆猜测,前几日泄密一事,是他所为。”
裴声轻铠软甲,内衬玄衣束袖,持缰勒马,坐在马背上,腰身挺得笔直,干净利落,气势威严吸引了不少当地少女的目光。
“是吗。
为何?”“那日出营地之人有二,一是谢都尉,二是乔正松,谢都尉与蛮子交战多年,结下血海深仇,当不是他勾结外匈,谋害我军。
何况今日被小韩托断了一臂……不至于是苦肉计……”裴声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道:“如今战事已了,京中传信要我领兵回朝……京中……”他才犹豫片刻,尹驻江适时道:“主子不必担忧,信报称杜公子一切都好,只是永宜公主暗中传信请公子一叙。
尾兰姑娘说,公子似乎察觉到她了。”
二人回到议事帐,裴声一坐下,就有人奉上茶。
他端起茶杯,用粗糙的瓷杯盖撇开粘在杯口的茶叶,喝了两口就搁下了。
“他对事情洞若观火,自然察觉我派人监视他。
至于永宜……心富谋略,且魏王与她亲厚,不得不防。”
“主子不必担忧,杜公子定然是站在主子这边的。”
裴声把玩茶杯片刻,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驻江,你近而立之年,为何不成亲?”尹驻江拿不准他的意思,小心道:“属下追随主子多年,一个人呆惯了,不急着成亲……年少时也曾与人相约定情,但后来属下北上投奔亲戚,而后又从军多年,便未曾与她见面了,想来如今她已嫁为人妇,孩子都生好几个了吧。”
尹驻江老大不小,逛过的娼寮不在少数,抱过的女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如今说起年少旧事竟是支支吾吾,不知所言。
“我也曾爱慕永宜的才华与美貌。
可到头来,她不能为我所用,我又厌弃她。
她派人宣扬我赠她定情信物一事,我更觉她妒妇一般。
你说,我是不是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爱慕”一词原本旖旎而美好,可自裴声口中说出,又变得怪异。
“主子心中自有决断,我等目光短浅,实难评判。
可情之一字,并非在于‘有用无用’,而是即便无用,也对其心有悸动,人不在眼前,便惴惴难眠。
当年属下北上投奔亲戚时,心爱之人说愿与我生死相依,一同北上,我当时只觉她累赘,借口道‘远行路险,不必与我共赴苦难’,于是独自启程。
如今想来,我对她并无再多情意,与她相恋,不过是我看她年轻貌美,一时冲动而已。”
裴声久未能言,听见外头犬吠才回神道:“我师父生前曾反复念叨:佛家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我问他: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皆不可逆,是苦,可是‘爱’能割舍,‘情’能错过,又如何是苦?”裴声停顿,搁下茶杯,平缓道:“他说:我也不知道。”
他嗓音低沉,有多年诵经得来的庄重与严肃,乍一听,仿佛如智明方丈在世,又一次苦困于茫茫人间。
尹驻江稍显惊愕,继而思索。
“直至最后一次,他老病衰弱,与我谈‘七苦’,我又问了他这个问题。
他答道:人见千百面孔,无论男女,事有刻骨铭心,无论好坏,如此一来,幡动、风动、心如何不动?说罢,就圆寂了。”
尹驻江叹道:“这……智明方丈熟读佛经,清修苦练,没想到竟是跌在这上面。”
“我原以为,他所言甚是玄虚,圆寂也是旧病缠身,天命难违。
可如今看来,于此而言,‘情网’二字最为贴切——它正不是一张网,让人无处可逃,不得不相思相恋?也许,师父确实是难堪‘情’字,为此成疾而死。”
他说着,看着自己的手掌,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或许是繁华的京城,又或许是秀丽的江南。
尹驻江头一次看他这般思绪不宁,若是尾兰在此,便没规矩地笑“明日就回京了,正所谓‘小别胜新婚’,主子何苦心烦”,可在这儿的是尹驻江,他心思敏感,清楚裴声在想什么。
“主子可是怕日后,会为杜公子而犹豫不决?”裴声一怔,手缓缓附在胸口。
每每有人一提“杜公子”,裴声就觉得怀里的平安符似是要发烫,几乎隔着衣物灼伤他。
他没有回答尹驻江所问,他怕自己的回答也是那无助的五个字——“我也不知道”。
边关黄沙漫天,天际茫茫一片白。
城头旌旗猎猎,城砖上血迹斑斑,溅射成圆点的血迹怎么也清洗不掉,只好留在上面,等待后人的观瞻。
京城里,骤雨初歇,枝头上,花苞上头尖尖的,粉嫩又讨喜,一滴雨水在上头,仿若凝泪。
杜若趴在桌上睡着了,如瀑的乌发倾泻在桌上。
他不会听见,远在血泪浸泡的边关黄土上,有人为他心生郁结。
最终,苦涩酸楚的空气里,有个声音轻轻飘散而去,隐约是一句无力而沉重的感叹——“我也不知道”。

            
                        
            
                雾草,转眼九万多字了,结果我还有好多事还没交代清楚啊啊啊啊啊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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