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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一扬,暂时中止了刑罚。
  子祟艰难地抬起头来,毕竟是疼惯了的人,还有空操心喘气以外的闲事。
  这一抬头,便见醴女莲步轻摇,凑到自己面前蹲下,脸上神色带着某种复杂,顿了顿,才十分不可思议地说道:“你可真有能耐啊。”
  子祟虽然一头雾水,而剧烈的疼痛却让他没有力气作出相应的表情,连声也不敢出,生怕一张嘴,就忍不住痛呼,丢了湛离的脸面。
  ……显然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为何会跟湛离绑定在一起。
  醴女见他拧成一团的神色,只有眼神虽然迷茫,却也不至于太过灰败,勉强还能看出几分活气,让她确定他还在听,这便呵呵一笑,透出几分居心叵测和诡谲算计来:“我本以为是你被那小准神牵着走,没想到,你还真够能耐的,你在这里受刑,你知道……你的那位小准神在干什么吗?”
  他从喉咙里“咕”了一声,张了张嘴,呕出一大滩凝结的血块,才能用沙哑的声音低低说:“湛……湛离……”
  他……又干了什么丢人现眼的傻事?
  醴女天生妖娆而艳丽,带着算谋的坏坏一笑,就透出几分勾人的诱惑来,只说:“罢了,你自己看吧。”
  说罢,一挥手,子祟面前就出现了某种影像,画面里,青锻白衣的男人脊梁如钢一般绷得笔直,迈上一阶,就跪地一磕,额头和双膝已经磕得鲜血淋漓,心口的剜心之伤更是渗了一路的血,染红了他跪过的每一条台阶,拖成了一条血路。
  只见那个曾经高高在上飘然不可一世的男人,他宛如夸父一般追逐也触而不得的男人,正每跪一步,就朗声祈求一句——
  “准神湛离,替子祟,求万天神佛谅解!”
  那么卑微,那么渺小,那么……低劣。
  子祟忽然瞪大了眼睛,前虽未有的激烈挣扎起来,喉咙深处不停发出“咕咕”的响声,让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只濒死的野兽,以至于醴女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他恨!
  他一时甚至分不清他在恨什么,又在恨谁。他还不太懂什么是感情,也不确定这颗冷到冰霜满地的心到底动没动,更说不清心下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但他只知道,他烦躁,他委屈,他难受,他疼。
  如此种种,糅合成了一种刻骨至深,更甚过往的恨意。
  他恨!
  唯有醴女,怔了怔,不可置信地呢喃道:“子祟……你哭了?”
  那沾满血污的脸上,无声从眼眶里滑落的,不是眼泪,又是什么?
  但子祟大抵从出生以来,至今跌跌撞撞苟活了近千年,从来没哭过,也从来没为什么事这样委屈过,热泪滚滚而下的感觉,让他又呕出一口血,才嘶吼了一句——
  “湛离——!”
  我愿为你受遍地狱无尽刑罚,也愿为你杀佛弑神屠遍天下,我以你为命,学你的傲骨学你的温柔,你是我的心欢喜,也是我的意难平,更是我用以抵抗这无边孤独的万马与千军。
  我要你是那个脚踏云彩身披霞光,飘然世外不食烟火的准神湛离。
  ……我不要你为我跪。我不值得。
  然而,正把自己的一身骄傲跪入尘泥的男人,并没有听到子祟拼尽全力的呐喊,他只重复着,一遍又一遍,跪下又起身,逐渐连双膝都感觉不到,血从额头伤口流下来,模糊了视线,他也不在乎,一举一动,已经僵硬得仿佛木偶。
  只有那句话,他还记得真真切切——
  “准神湛离,替子祟,求万天神佛谅解!”
  他不知道自己跪过了多少阶,也不知道这条登天之路还有多长,气温逐渐降低,每一步都好似踏在冰上,比寻常凡人更千疮百孔的身体让他难以支撑,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身体都摇摇晃晃,让人担心他随时会摔下来。
  然而,他却没有。
  他坚持着一路跪上去,眼前一片模糊,几乎只能依靠本能行动,眼底心间,全是子祟。
  子祟为了他犯下此罪,这会正在受尽地狱刑罚,那些刑罚他是见识过的,生死轮回永不停歇,那却本不该是他该忍受的。
  是他。
  是他脑内扎了根玄晶针,抑制了思想,以至于原本应该提防的没有提防,原本应该怀疑的也没有怀疑。
  也是他。
  妄动了冠翎的力量,又冲动又鲁莽,导致自己神力尽失废人一个,不仅什么忙都没帮上,更是拖足了后腿,生生被一个凡人剜去了心脏。
  都是这一切,造成了子祟的弑神之心,造成了子祟如今正在忍受的一切。
  该受刑的,是他,而不是子祟。
  凡人所言,世上最难之事,莫过于登天。
  随着逐渐登高,气温就明显降低下来,他甚至还没爬到一半,就已经被冻麻了手脚,脸色泛白,嘴唇发紫,眉毛和眼睫都凝上了一层冰晶,风雪如刀如刃,裹挟而来,全刺在他身上,连伤口的血都是冰冷的,几乎停止了流动。
  他复又是一跪一叩,吞了口口水,才能勉强喊出那句祷告一般的祈求,想要继续,却随即倒在了台阶上,因失血过多和体温过低而忍不住痉挛,鬼使神差地喃喃唤了句“子祟”。
  他如今所遭受的,抵得上子祟的万万分之一吗?
  子祟……
  又在痛苦之中,轮回了几世呢?
  世间皆有因果,他才是那个因,果也应该报在他身上,子祟……他不该。
  思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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